“郝南,不许胡说八道”

01
梦想与现实


小时候,某个叔叔来我家做客时送了我一个解放军的帽子。我带着那帽子,站在镜子面前的板凳上不停的练习敬礼。

那叔叔笑着问我,“汪汪长大了想当解放军吗?”-不,我想当王府“警”!

随着年龄和野心的增长,我的志向从一个“片儿警”升级到了极致。在我快上小学的那个夏天,邻居家的一个哥哥借给我一本七龙珠。因为我妈经常说我是垃圾堆里捡来的,而且院子里90后那一帮孩子里没一个打的过我的,所以我对自己是“赛亚人”坚信不疑。看过七龙珠的人都知道,怒火是变强大的根源。在孙悟空最好的朋友小林被弗利萨杀死后,他的怒火将他升级到了超级赛亚人。所以有时我会想,要是谁能把我哥们儿干掉,我也就进化成超级赛亚人了。

后来,院子里一个上初中的张同学,把我朋友打了一顿。哥们儿哭着来找我给他报仇。我便兴高采烈的带着院儿里一帮小屁孩儿去找那JB算账。升级超级赛亚人的机会终于来了。

在我被张同学按在地上无法挣扎的那一刻,我是赛亚人梦想消失了。替代的是我只是一个地球人的现实。但他的一句话,保留了我要改变世界,拯救地球的梦想。

“郝南,看你是个好汉。拜我为师,我就教你降龙十八掌!”

20多年过去了,小时候的一个个梦想都被现实打破。个子太矮打不了NBA,长得太丑当不了演员,唱歌跑调成不了歌星,老爹不姓D做不了接班人。就连那“即将“练成的降龙十八掌也被徐XD那个B给打没了。 

如今,“梦想”与现实好像只差那年终的奖金。买个大点的房子,开好点的车,送孩子上好点的学校。这样他们长大了可以买更大的房子,开更好的车……

“不小了,别折腾了。老老实实的在家带孩子,过日子吧。”

我抱着那刚满5个星期的屁孩子。他瞪着一对斗鸡眼看着我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……网上说牛顿一个多月的时候,好像也有点弱智。

- 狗蛋儿,喊声爹我就教你降龙十八掌!世界和平就靠你了!

02
“无私奉献”

“狗蛋儿”是个杂种。09年带他妈回老家的时候,我奶奶差点儿把照妖镜拿出来。克拉玛依是个小地方,闲话传的比自Zhi区的网速快。

“不好,不好。好好的中国人为什么要找Wei族娃娃?”
- 毛主席提倡的世界人民大团结!

我奶奶是个典型的旧社会家庭妇女。五几年跟着爷爷来到克拉玛依建设油田。将家里的5个孩子抚养成人后就顺理成章的帮忙抚养我这一代。自从来到克拉玛依,奶奶只离开过一次。89年,我爸研究生毕业以后留在了北京。奶奶和爷爷一起去看他。顺便去了天安门广场,人民大会堂和毛主席纪念馆。

90年代初,当我小姑姑开始工作以后,已退休的爷爷便去南方玩了一圈儿。我妈问我奶奶为什么不一起去。奶奶说:“我去了,家里的孩子谁照顾?”

从此之后,在我的印象中,她就没出过家门了。这也许就是小时候书本里写的“无私奉献”。

我跟奶奶没有怎么交流过。因为就连沟通都有困难。她那浓浓的余姚口音让我一个普通话都听个半懂的人,只能猜她在说什么。但我知道她很可怜我。因为我3岁去了北京,11岁离开了中国。尤其是在我父母分开以后,在她眼里,我是一个失去家庭,失去祖国,没人要的孩子。

我也很可怜她。因为我不知道她这一生是否有过自己的梦想?是否过的“幸福”?活的值得?我不知道有没有人问过她这些问题。我不知道她自己是否问过自己这些问题。

也许在她经历的那个年代,能养活5个孩子就是个梦想。也许在她的意识形态里,家庭就是幸福。

我最后一次见我奶奶是2017年的冬天。那是自从3岁离开克拉玛依以后,回“家”过的第一个春节。在现实生活里,团圆饭并不像春节晚会里演的那样美好。唯一相似的地方是大家都在演习。当酒过三巡时,那兄弟之间的恩怨,夫妻之间的不满……作为一个同姓的陌生人,我真心希望奶奶的梦想只是儿女都活着。

直到现在,我不知道奶奶叫什么,姓什么。我只知道她不姓郝。我只知道,她是郝文佳,郝南,郝文强,郝谨哲的奶奶。是郝新工,郝新农,郝新兵,郝新钢,郝晓妹的妈妈。是郝宝兴的老婆……是"狗蛋儿"郝仁他爹的奶奶。

03
中"华"人

郝仁他妈也是个"杂种"。他妈的姥爷是罗马尼亚人,姥姥是苏格兰人,奶奶是法裔人,爷爷“不是人”。我姥姥是四川人,姥爷是湖南人,爷爷是上海人,奶奶是浙江人。放在欧洲,我这也是个"杂种"。

虽然郝仁,郝泰森出生在蒙特利尔的犹太医院里,但我一口咬定:- 中国人!

但后来想想好像不太对。为啥是中国人?谁算是中国人?啥是中国?说他是华人?啥叫华人?名族?不对。思想?文化?有可能。那啥又是中华思想,中华文化?儒家,法家,道家?马列主义还是三民主义?毛泽东思想还是邓小平理论?

2040年的圣诞晚上,我喝多了。已20岁的狗蛋儿是个不务正业的愤青。经常在饭桌上说些没用的东西。什么言论ZY啊,人人PD之类的屁话。

"如果当年,台湾......"- 郝仁,不许胡说八道!说点实际的吧。你年纪也不小了,我朋友阿P家的孩子都上哈佛了。你到底有什么打算?

他鄙视的瞟了我一眼。"不知道,反正不想做一个没有理想的人。 "

这JB孩子竟然瞧不起我!在那一刻,有多想拿着手上的酒瓶子朝着他脑袋上Cei。憋了几十年的怨气,有多少想发泄的实话噎在喉咙里。

你丫知道你老子是谁?

江湖南哥可不是白叫的!

谁TMD没有过改变世界的梦想?

在残忍的现实生活中,理想能当饭吃么?

要不是为了你。

你可知道老子当年可是个共产主义接班人!

但作为一家之主的我,不能掉架子。气可以生,面子不能丢。不能跟那屁孩子一般见识。我板着脸,心平气和的对他说:

- 我是为了你好。

他咧着嘴,哼了一声,便端起盘子向他房间走去。在那一瞬间,我知道,他看穿了我那套话的空虚。这个世界如此现实,如此残酷。如今,年已半百的我,就连JB蛋里冒出来的种子都改变不了。我意识到,离开饭桌的不是我的儿子,不是“郝家大孙子”,不是一个可以满足我虚荣心的后代——而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,有着自己追求和梦想的“人”。

但作为家长,作为儒家思想的第N代继承人。我不能这样就让这屁孩子“赢了”。为了夺回那所剩无几的尊严,我必须讲句“有道理”的话!可此时此刻,能想到的只剩那句自己听了都恶心的口头禅。

- 不听老人言,吃亏在眼前!

我从办公室的沙发上爬起来。手机显示:2020年9月4日。
操!吓死老子了。

04
有点文化的流氓


2020年3月,在蒙特利尔封城的前几天,我度过了人生的第30个生日。相对很多其他30岁的人,我是幸运的。虽然早已放弃武林大侠的梦想,但在事业上还依然坚持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也许这是我最后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梦想。

几天后,加拿大封国了。在疫情期间,我得了新冠。被烧了9天9夜的大脑患上缺心眼儿这个后遗症。被关在家里的那段时间里,没事闲的写了几个段子“骂大街“。

“郝南,你闲的没事儿还是啥?天天在网上胡说八道。”

- 在一个商人们打造出来的西方民主共和制国家里,难道经商只是为了赚钱吗?

“你说那事情干嘛?惹是生非。”

- 屁憋时间长了肚子还痛呢,脑子憋时间长了会傻的。

“小时候就贱,都30的人了还这么缺心眼儿!”

- 狗改不了吃屎,谁叫你给我起名汪汪的?


我妈是文革后期长大的。在某种意义上,她属于第一批从传统中被解放的中国女性。她痛恨大男子主义,是当年克拉玛依市高考的女状元。但她思想保守,直到今天还依然保留着对伟人的崇拜感。出国之前,她是一个外企的女强人。但来到加拿大之后,便成了一个“婆婆妈妈”的单身母亲。

- 借我你的身份证用一下。现在国内社交媒体都要实名制。

“上那玩意儿想干嘛?”

-不干嘛,做节目,讲故事。

“讲啥故事?有啥可讲的?到底想干啥?”

-我要做个合格的知识分子。做一个具有自由思想,独立人格,对于现实持有一定批判精神和道义担当的理想者!

“得了吧,我看你就是自以为有点儿文化的流氓。我都快退休的人了。可不想惹麻烦。”

-你还要那玩意儿还干啥?

“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儿!”

05
笑聊江湖

80年代初,邓丽君的歌和金庸的武侠小说刚通过“偷渡”的方式漂到大陆。一下子就俘虏了那么多年接受无产阶级教育的大陆青年。因为无产阶级接班人不是人民公社里蹦出来的赛亚人,他首先是地球人。而这些人,在告别了多年混乱的文革时期后,对文化有着不要命的的渴望。他们想知道,自己是谁?自己从哪里来?到哪里去?

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讲故事,我只知道,除了缺心眼儿,我另一个毛病是一根筋。故事一定要讲,节目一定得做。

有人问我,节目主题是啥?我只知道,在这个遍地都是老师,到处都是专家的社会中,我只想做讲人话的痞子。
在这个用中文要打擦边球,讲英文要注意政治正确的时代里,我只想做个缺心眼儿的2B。

有人问我,故事风格是啥样?我只知道,当万众装B,大众装傻时,我只希望继续做一个真实的流氓。
当大家放屁都是香的时,我只希望自己的肠子没出问题,拉的屎还是原味儿的。

有人问我,具体要达到什么目的?我只知道,在大家都想着怎么变现时,
我只想通过真实的故事弥补现实生活所带来的空虚。
当大家都在寻找财富自由、消费升级时,
我只想知道,我是谁?我从哪里来?要到哪里去?

我抱着那刚满5个星期的屁孩子。他瞪着一对斗鸡眼看着我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……网上说令狐冲的儿子一个多月的时候,好像也有点弱智。

- 狗蛋儿,你爹是个自私的人。是个有点儿文化的流氓。网上还有100个人等着看我胡说八道呢。世界和平还轮不到你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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