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郝南!别跟黑人一起玩!”

01
初来乍到

2001年,我刚来蒙特利尔的时候11岁。

魁省的义务教育要求移民接受法语教育。这个移民班被称欢迎班,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。非洲的,南美的,阿拉伯的……

当时中国人还比较少,就我一个中国人。我们欢迎班天天跟本地6年级的踢球。对方输球了就会骂“滚回你们自己的国家“。一开始本想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。但问题是告老师,语言不通她也听不懂。说不明白就只能动手了。虽然17-8岁以前我都比较矮小,但打架下手比较狠,而且我来自 Ghana 的好哥们儿 Kojo 11岁就身高1米82,所以打架不吃亏。

后来有一次我哥们儿被人骂Nigga, 急了那自行车链子把一个小白的脑袋打坏了。事情闹大了老师告家长,说我有暴力倾向。中国家长要面子你懂的。在老师面前一个劲儿的指责。我当时特别委屈。因为我觉得打架不是为了我自己,而是为了中华民族的名誉,是为了打破美帝国主义心中东亚病夫的阴影!

这事儿传到我爸朋友那儿,第一反应就是:“郝南,以后千万别跟黑人玩儿了!”

这事儿以后,打得就少了,怕学校处分。还有就是踢着踢着大家就都成朋友了。成朋友是因为找到新的敌人。说错了,不是敌人,是欺负的对象。

6年级班里后来来了一个1米8几的法国人。他法语好,所以直接上正常班。他刚来的时候那帮本地人特高兴,他们欢呼,“我们有了自己的 Kojo!” 结果哥们儿一上场就暴露了。除了个子高,啥JB都不行。第一场就从前锋调到后卫。调到守门员。这场球还没结束,我们欢迎班队就笑倒在地。把6年级的哥儿们气的骂到:“C'est pas un Kojo! C'est un Poteau esti! Retourne dans ton pays!" (他不是Kojo, 是个JB柱子!滚回你国家去!)后来那法国小哥被折腾的天天蹲在角落里哭。我们互相学习不同的语言攻击他。"ShaBi"是那些本地哥们儿会说的第一句中文。“Tapette 和 Fif"也成为我的第46和第47个法语单词。

谁能想到,除了法国人以外的世界人民大团结就这样,实现在2001年的蒙特利尔郊区的一个小学里。

02
丛林法则

“ 转眼快20年过去了,欢迎班的几个哥们儿都没联系了。只知道Kojo上了麦吉尔,还有一个小黑哥Darrel前两年在机场碰到他在推车。6年级班里的几个人到现在每年还能在某个party上碰到。见到时都会情不自禁的怀念当年做的坏事儿。我相信,小时候的他们并没有歧视,甚至根本没有形成所谓的偏见。对于当年还是小屁孩的他们,我可能是除了Jacky Chan以外,他们对中国人的唯一印象。我也相信,我和Jacky Chan一样,至少在他们的意识形态中,打破了多年来东亚病夫的阴影,为中华民族做出了巨大贡献!”

欢迎班毕业以后我被发配到了我们区的公立初中 Dalbe Viau。因为我家住的挨着Duff Court,(加拿大第二大贫民窟)所以享受到了倒数一流的西方义务教育。想在这个江湖生存,做不了狼也得做野狗。幸好,中国人民的老朋友Kojo也弄这儿来了。幸亏当年没听那叔叔跟我说的话:“郝南,别跟黑人一起玩!”

在Dalbe Viau,我学到了丛林法则。我发现三好学生的宝座是男厕的马桶。我也本能的意识到白人少女脑海里只有那些爱做恶作剧的小流氓。从那时我发誓,为了世界和平,为了给中国人民争光,我一定要做一个合格小流氓,抱回一个白老婆!

我初二转到一个好学校。在来自良民家庭的小孩儿堆里,经过历练的我显得“出类拔萃”。在这所好学校里,华人人数远远超过前两所学校,但我本能的避开了他们。此时的我已经从一只野狗进化成了一匹狼。而在这所学校的另一匹狼便是一年多没见的操场“打友”。我们自然而然的变成了猎友,为两国的友好往来又迈出了一大步!

在初中的几年里,我的民族主义精神和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理想也满满的淡化了。有些人会说那是西方个人主义和资本主义给我洗了脑。但事实上,取代我红色思想的不是国富论,也是不是独立宣言。而是黄色思想,是我青春期的荷尔蒙。

大部分华人学生一直接受的家庭教育背景是传统的东方儒家理念。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;没事不惹事;抢打出头鸟。除了学习和弹钢琴就是奥数和中文班。

而从小就爱惹事的我,自从我爸在我14岁离开加拿大后,就从思想脱离组织,进一步摆脱了武力的约束。为了达到抓白兔的目的,我便下意识的选择了个人主义。当年的我,曾经选择避开那些华人好学生。因为他们在我眼里,每时每刻都在巩固那些对华人的负面偏见。我甚至排斥过他们,因为他们让老子泡妞的使命更加艰巨。他们同样也排斥过我。因为我是他们家长所说的坏孩子。是个香蕉人。是那不务正业,以后要掏大粪的小混混。在一个没有黑人的学校里,我就是家长心目中的“Kojo"。我相信,那些父母在家里一定不停的嘱咐:“小明,以后千万别跟郝南玩儿!“

对待教育,是我在高中,17岁时才真正有了180度的改变。不是因为长大了,成熟了。而是因为少女们对流氓的好感没有了。取代它的是成功人士。所以我重新发誓,要做一个成功人!而此时,因为多年积累的烂成绩,没有考到我老爹心目中的好大学。当他朋友聚会时聊到子女教育时,他会说:"加拿大的哈佛麦吉尔听说过吗?隔壁。"

03

十几年过去了,那些一起抓兔子的狼和那些一起玩大的兔子,至今还保持着联系。尤其那些混得还行的,一起会偶尔打个球,喝个酒,在北边的湖边上开个party。

我相信,他们第一次遇到我时,多少会有对华人带有偏见。但多年来的交往,也多少对他们的认知有所改变。虽然我们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,来自不同的阶层,有着不同的社会认知,但一直凝聚我们的不仅是那单纯的友谊,但更重要的是互相带来的价值。我们作为务实的个人主义,始终保持一个原则,“没有永远的朋友,也没有永远的敌人,只有永远的利益。”

而今天,我身边最近的几个朋友大部分都是跟我经历相同的二代移民。我们有着相似的背景,有着西方独立自主的精神,也有着脱离贫困,实现梦想的使命感。这种共同感,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。多年来为了打破偏见,时刻证明自己的压力,是连与我相处多年的小白兔,也无法感受到的。同样,我也意识到,我无法真实的感受一起长大的黑哥Kojo,时刻对司法机构保持警惕和质疑的压抑感。我们多少都经历过歧视和偏见,同时也遭受过那些来自同胞的不解和讽刺,如“你以为老外会把你当自己人“这样的言论。

但我们并没有被这些舆论阻碍我们的个人追求,因为我们始终坚信,在一个相对公平的法制社会里,作为一个公民,我们拥有公民的权利,这个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。我们更意识到,在一个务实的文化体系下,唯有利益是永恒的。所有的偏见与歧视都可以通过经济,文化和政治力量去改变。作为已拥有一定社会认可的我们,下一步要思考的是,如何教育下一代,使他们的梦想不局限于职业人,并在体育、文化、政治领域获得成就。深度融入当地社会,产生归属感,不仅仅是被人接受,更是拥有影响力和掌握社会主导权。从而真正的成为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!而这也是我们归壳公司的使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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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郝南,不许胡说八道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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